五九年读的追忆 五九年高考发榜之时,我在漳埔乡下(福建省烈军属子弟学校同学柯元和的家乡)调查老区老革命的事迹,打电话问妈妈,才知是分配到福建师院英语系。我第一个反应是:不去。不知天高地厚的我,高考前填第一志愿时,十四个栏目,填的全是北大复旦这类重点学校的新闻系和中文系。谁知心高才浅,被安插在我想都没想过要读的英语系。后来,决定先去报到, 再转系。走以前,一中一个老师曾说要给我四块钱,后来没消息了。一个阿姨曾说要给我一个洗脸盆,也没消息。妈妈还是凑了一些钱给我,大姑婆也给了我六块钱。到了厦门,我买了一个价格较便宜的小脸盆,还买了一张五块多的火车慢车票,就到福州了。到站后,就听到大喇叭在播我的名字,原来是小学同学潘健飞来接我了。我们找到师院外语系的接待站,把行李交给他们,就和健飞步行从火车站走到他在水部的家里。健飞和我本是福建省烈军属子弟学校的同学。他是军属,后来却因为他爸爸的历史问题(国民党时期当过县长),哥哥提前从部队里复员,健飞也考不上大学了。那个时候,大学录取执行严格的阶级政策。我们高中(龙海一中59届)毕业班中家庭身份稍差的,很少被录取到好学校去。
侨生们大都学过英语。我呢,中学学的是俄语,因此英语是从ABC学起。开学几个月后,老师把同学按程度分开,我被荣幸地分到较好的那半,虽然有一个女侨生同学当场提出异议。当然,我很快就超过她。事实上,到毕业时我已经基本超过全班了。说基本,是因为我的口语还不是最好的。回顾原因,第一是我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我的一个侨生同学每星期看二部电影,我一学期都没看过一部。我的同学们周末都去参加舞会,我仅仅去过一次。第二,我学习得法。学习可用的东西,别人有却不会用,我都借来用了。我的一个侨生同学有一些简易英语读物。他没读,我都借来读了。第一本简易英语读物是 David Copperfield(《大卫·科波菲尔》)。四五十年后在美国的车库拍卖中我看到有原著在买,觉得倍加亲切,立即买了下来。我的这个侨生同学还有一本 Hornby 的英英(英语解释英语)词典。他没用,我借来用,发现很好。几年后该词典在国内有卖时(所谓的影印本)我马上买了一本,受益无穷。(十五年后我到厦门大学任教,听同事们吹他们怎样让本科生使用英英词典。他们其实不是先知先觉。)另一个同学有一本俄国人写的英语语法书,我也借来看,并陆续买了许多语法书,很快提前过了英语语法关。1959年“大庆”(国庆十周年),外语系办灯谜晚会,许多奖品都被我独得了。因为那些灯谜都曾经出现在英语学习的杂志上。显然只有我一个人肯花时间在图书馆读英语学习杂志。第三,我的语文水平比他们,特别比侨生们,都好,因为我从小喜欢读课外书。这语文是指中文。但语言可以相通。文字形状有别,但灵魂是一样的。 到了四年级,我有志考研究生,但报名要经系里同意,他们不批我(大概是因为我“没有追求进步要求入团”吧?)十五年后,到了1978年,我终于成了文革后第一批的英语研究生,到了厦门大学外文系完了我的研究生梦。[左边的照片拍于大学毕业前夕。我的同学林璨崎让我穿上他的西装,还给我打上他的领带。]
大学四年里,我唯一跟一个人打过架。他是我的同班同学,厦门人,姑叫他老夏。 起因是与我同寝室的姚智荣有一个订书机丢了。有一天,我在对面寝室看到一个低班同学在用。一问,说是老夏借给他的。我回来后告诉姚智荣。姚智荣马上找老夏讨了回来。老夏在走廊上 看到我,责问我怎么说他偷东西。没说两句,挥拳就打了过来。姚智荣正好在他身后,顺手就把老夏抱住。我看到老夏双手被抱住了,乘机往他肚子打了一拳,然后跑回我的寝室,把门锁上。老夏在门板上推打一会,臭骂一阵,后来没动静了。我知道他是回他寝室去了。但以后再见面,他仍然要打我的,因为他个子比我高大。躲着拖着都不是办法,长痛不如短痛,我就自己开门走进隔壁寝室了。果然,他原来在他上铺的床位上躺着,看到我送上门,马上跳了下来,骂骂咧咧地扑将过来。黄文宗在他的下铺,连忙站起身,口里叫“渥渥渥”,双手把他栏着。黄文宗是个对大家都很好的人,有他出面调停,老夏也就罢休了。后来直到大学毕业,我们虽然不再说话,却也相安无事。 那个年代,我们时常有下乡劳动的事。“瓜菜代”那一年冬天(应是1960或61年)去长乐的农村。寒冷的天气还去挖烂泥。女同学杨耀华得了水肿,还拼命拖着,结果晕倒从沟上跌了下来。才干几天,老夏家里来了电报,说他父亲病重。老夏就回厦门去了。两个星期(或四个星期)以后,我们结束劳动,也全部回到福州。不久,就传出老夏受处分了。原来,他的父亲没有生病。是老夏让他的中学同学打假电报来的。系里团总支派人去厦门调查,跟他父母见了面。他父亲是工人,大骂他儿子不孝不争。老夏终于作了检查。由于他是团员,就得了个团内警告(或严重警告)处分。 大二或大三,我们搬到楼下的大寝室,全班男生都在一起,还加上几个低班同学。老夏仍然喜欢欺负人,特别喜欢欺负一个低班的同学。那个同学其实身体比他壮,但都让着他。直到有一天忍无可忍要跟他打了起来,老夏才收敛起来。 六三年毕业分配,他分到我老家的中学龙海一中。暑假回去,老校长见到我,打听老夏的情况。我没有说他曾被团内警告的事(但档案里肯定有),更没说他曾跟我干过仗,只说他学习成绩一般。有一年我回去在街头(圆圈)远远看到他。他也看到我,彼此没有打招呼。我的弟弟当时是一中学生,老夏后来教过他们班。弟弟说,老夏知道他是我的弟弟,但对他不错。文革初期的一九六六年,黄文宗告诉我,老夏被押送到县看守所了,罪名是企图投敌。审查人员找上门来,调查老夏在大学里的表现,并查问毕业后这几年是否有跟他联系,是否知道他企图投敌。幸好,没有牵连到文宗等大学里跟他较有来往的同学。文革中,我当逍遥派,在家乡住了一年多时间。有一次到母校去找陈桂生。桂生是复退军人,来我们学校(福建教育学院)培训过,后来跟我弟弟很要好,现在是校革委会成员。我问起老夏的情况,他说县看守所刚打电话来,说可以去接他回来了。我没有为老夏说好话,但也同样没有跟桂生提到大学里的事。人各有道。种花者得花,种刺者得刺,一般都是这样的。 一九七七年文革后期我自己回到母校,任英语教研组组长。这个时候老夏已经调到漳浦县了。他娶了一个老教师的女儿,而这个女的老家在漳浦。再不久,就听说他病故了。老夏的一生,有心计但没志气,喜欢取巧省力,却往往误了自己。他是不幸的,但他的不幸,除了得病,有相当一部分是他自己造成的。文革中被关押到看守所一事,显然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冤假错案,但跟他自己应该有一定关系,因为他是团员,家庭成分是工人,本不是运动的既定打击对象。想起老夏,一方面是怀念有恩于我的同学们,另一方面是加深一个信念:即为人应该有志气。这样,当你回顾过去,你将不用为自己曾经荒废青春而后悔。 燕南 始记于 2002年4月4日,2016年11月1日修改 后记: 大学教育对人的一生有极大的影响。我的今天,其实仍跟四十多年前的这大学四年有关。毕业后,同学们各走天涯,很少联系。但我经常想起他们,尤其是班上的印尼侨生们。在那个特殊的“瓜菜代”时代,我们这些“国内生”们沾了不少光--或者说不少油,不少粮。每逢郊游,或其他活动,都是他们出粮出油出钱。他们还给我华侨粮票,让我寄给妈妈和弟弟(结果妈妈还是买了饼干寄来福州给我)。我没有手表,一个侨生同学(杨耀华)把她的闹钟借给我。那时我体质差,怕冷。有一个同学(天雷)送给我一件夹克,另一个同学(杏恩)借给我一件毛毯。我一心想买一个打字机。东街口的旧货商店有一台1920年代出品的 Royal 牌的英文打字机,人民币七十块。我去看货看了好几次,告诉妈妈我想买。她变卖了几件家具,给我汇来四十块。一个侨生(杏恩)借给我三十块。到了毕业后我有了工资,想还那三十块。一问杏恩,才知道那三十块已经由另一个同学在毕业前夕悄悄代我还了(见文宗箴英)。这个英文打字机跟了我二十多年,,从没有坏过。我还常常给它拆洗加油。有一个部件曾经不灵,后来也让我修复了。直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我以英语研究生身份从教育部申请到一台英文打字机的免税额度,我在香港的另一个同学(璨崎)才给我买了一个新的。 到了美国以后,在电脑还没普及之前,市面上出现电动的智能打字机,可以先逐行输入再逐行打印,还可以存入与输出有限的文档,对打印重要的表格(如签证、移民)很有用。我学电脑是1988年从“苹果II”(Apple II)开始的,用的是5¼软盘(360k)。后来,进步到手提电脑,没有硬盘,但有两个3½软盘(720k),可以把整个英语词典的词库输入到电脑的640k的记忆体(RAM)中。再后来,才有彩色屏幕、鼠标、硬碟,等等。
印尼民歌“星星索”是当年(六十年代初)在我们学校(福建师院外语系)常可听到的歌曲。东方歌舞团陈俊华在央视四台国际频道上的表演(影视文件见下),原汁原味十足。收录在这里,以推崇她的演出,并纪念当年的印尼侨生们和从他们那里听到和感受到的印尼风情。下面第二首“星星索”是 MP3 格式,不到 4MB,是另外一组歌手唱的,也唱得很好。 [影视文件相当大,所以应该用“目标另存为”的办法下载后再播放。如果没图像或声音,您可下载微软的Windows Media Player, 或苹果的Quicktime Player.] 燕南 补记于 2006年12月13日
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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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dated August 11, 2023 网页更新 2023-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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