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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年返乡书简

对我们来说,一九九五年的新旧年交替惊喜交集,实在难忘。首先,一对美国朋友给我们一个意外的圣诞礼物:让我们到他们在海边的别墅去度假。那别墅三面望海,有两个客厅、四间卧房,十二张床位,平时出租一天一百多块。但临走时,一家中国快餐店新开张,请庄伟去帮忙,得忙到圣诞节,庄宏也因此留下。于是,我和丽卿在偌大的别墅里和海滩上度过了结婚廿五年来的难得的二人世界。没有孩子当劳工,我们也照样放了四张网去抓蟹。清晨醒来,听着四面八方无休无止的海涛的呼啸,看着落地玻璃窗外铺天盖地飞来飞去的海鸟,不必赶上班,无须看电脑--头脑空空,心绪松松,实在不错。第二天傍晚,竟然有人来敲门。从门洞里望出去,弥漫的雨幕里,居然站着庄宏和庄伟。于是,这个圣诞节,我们既有二人世界,又有了全家团聚。

度假回来,电话留言机留着坏消息:丽卿的妈妈中风,正在一七四医院抢救。焦虑的越洋电话越打越焦虑。于是,想起不敢想的:回国去。所以不敢想,一是因为手头还不宽裕,房子、汽车,和孩子的学费都要钱;二是因为丽卿还没绿卡,去是容易,回来呢?但故国故乡与亲人一别已多年,当年庄宏出生时提着鸡挑着担从洛阳来石码的老人家病危,我们是该回了。至于绿卡,是因为申请的人多,还在等签证配额。第二天,我和丽卿开车去波特兰移民局,看看能否申请一张回美证。在美国,移民局是我们到过最多的政府机构,也是见过的装饰最简陋的机构。十来米平方,坐着的站着的除了一两张黄脸孔(中国人),一两张白脸孔(苏联人),就是老墨(墨西哥人)。但官员们倒是挂着笑脸的。而且没有人吸烟,更没有人敢给移民官递烟。在美国,凡事照章依法,并处处以人为善。事实上,移民局办公室的墙上还贴着一篇题为《论微笑》的散文。我在排长队时还把它译了出来。文中说道:

微笑不费分文,却价值连城。受者因之变富,施者却不会因之变穷。┅┅没有人富有或强大到无需微笑,也没有人潦倒到受不了微笑。┅┅有的人累透了,再也笑不 出来。你就给他一个微笑吧──因为笑也笑不出来的人,的确是最需要微笑的了。

那一次,移民官给了我们的,岂止是微笑。轮到我们时,我们说了缘由,递上“回美证”申请表。没等我开完支票(回美证的申请费是七十元),官员已从内间电脑查档出来。他告诉我们,丽卿和庄伟的绿卡已经批了,而且已经寄往我们原来所住的公寓地址。

从移民局出来,我高兴得拍打起驾驶盘。我们的喜悦,是不言而喻的。几年来在美国,为保持身分办签证,着实费了不少时间,查了不少资料,用了不少纸张。美国移民法律师多得是,但索费太高,一小时至少一百二十美元,一个个案要上千块。而且,再好的律师,也不如自己对自己情况的了解。我自己的身分,从J-1(访问学者)延期,到转H1b(工作签证), 到办 P.R.(绿卡),都是自力更生的,堪算国内革命传统在国外发扬光大。但移民签证有配额与年龄的限制。特别对庄伟,他得到绿卡时,差两个月就不能算“未成年子女”,等待移民签证配额就得多好多年。他虽然可以读书以保持合法的学生身分,但学费得比本州学生贵五倍,而且,他不能打工。去年九月份前,他有工作证,本来在一家工具专卖商店打工。这下拿到绿卡,他马上给老板打电话,第二天就回去上班。现在他白天先去学校上课,然后去工具行打工,晚上再去餐馆卖烧卖,一天干十几个小时。他的目标是短期内用分期付款的形式给自己买一辆两三年新的HONDA(本田)CIVIC车。(在美国,日本车比美国车贵,但质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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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卿呢,就和我打点行李,准备回国探亲了。我先是打800的免费电话,向旅行社和航空公司问价定机位。然后报给信用卡号码,他们就把来回飞机票寄来。请假问题,是用自己平时累积的假日(如不够,没工资就是),因此只需打个招呼,无需领导批。我们提前一天去旧金山,看望丽卿的一个侄儿和我的一对菲律宾朋友。这对菲律宾华侨是我以前在石码认识的。那是一九七六年。他们的回国观光,给闭塞的我们带来外边世界发展的信息,带来希望之光。十七年过去,我们有幸在美相会。(右图为我们和菲律宾华侨蔡先生和太太合影;击图均还可放大)



元月十七日,我们坐韩国ASIANA班机经汉城到达香港。在汉城时,开始意识到从此后上厕所是要自己带手纸的。在香港时,看到龟缩在杂物间闭目养神的卫生间管理人员,也记起并不是到处有海阔天空的。在汉城机场时,我们不会说韩国语,只好说英语,却没多少人会听会说。 在香港机场时,我们不会说广东话,只好仍说英语,却几乎人人会听会说。我们没出关,当天傍晚就乘港龙班机飞厦门。一个小时后,就到了久久思念的故乡的上空。出关也很顺利,没有验血,没有打针,也没有翻包,边防人员还给了一个微笑,说“第一次回国吧?”出了关卡,我们的众多的亲友们已经在那里等待。有我的学生宁之,有丽卿的兄弟姐妹姐夫,有侄儿杰文和甥女小琦、莹芳,还有我的表弟云鹏和亲爱的妈妈(左图为丽卿和妈妈,下图为坐在三轮车上的燕南的妈妈;击图均还可放大)



妈妈,六年了,您的儿子终于回来了!我终于又能握到她的手,多不容易啊!六年来,我送过三批美国朋友去国内旅游,他们也都到了石码去看家母。每次他们回来,我总是如醉如痴地看着他们拍的照片,想从母亲的眼神中看出她的喜乐哀愁。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妈妈、亲人、朋友,
有回忆、故乡、童年,
有无穷的思念,累集五十载;
却也有难忘的余痛,不时袭梦乡。

街道、邻里、风情,当是陌生多于熟悉……
唯望亲情依旧,亲人平安,再等我五年!

上面那几行,是一年前为设计我的电脑屏幕而写的。五年是我们估计办妥移民身份得用的时间。幸好,我们提早圆了梦,而且看到双方的老母亲仍健在。丽卿的母亲不仅没有后遗症,还能在她生日那天由子女们搀扶着,到外面的餐馆里庆生日。在厦门时,丽卿的初中同学还结伴来看她。我们还与一位当年从香港来厦大读书,后来在厦门经营房地产的朋友见面,并被她请了客,破了我们原定的“不请吃也不被请”的回国自戒。那天晚上,她带我们去酒楼。遇见一群又亲热又恭敬的年轻人,是她属下的员工。经过一处吊车高立的工地,是她们公司的新房产。这时,她的手提电话响了,她与对方应答,敏捷又得体。在酒楼里,领班来关照,小姐来倒酒,显然都是认识的。不过,她是弱者,不是女强人。她还需要更多的自强自信,也需要换换环境。



在国内时住过的最好的地方是在厦大海边的“观海宛”。放眼是大海,下楼是海滩,装修很好的室内有会热的热水器和不会漏水的马桶。这是丽卿的难姐难妹的新居。那一天,我还为她们三个患难之交拍了拥成一团,快乐忘形的合照(左图, 击图还可放大)。三十年前,她们正当年轻,却无书可读,百无聊赖,化装拍戏照。后来,通通被赶下乡,又折腾着回来,又结婚生子。今天得以欢欢喜喜重聚,当珍惜走过来的日子,和走过来的伴侣。



在厦门的次日,我们与妈妈去爸爸的陵园献花。这个地方,在国内时我们每年清明都来,有时诉哀苦,有时报平安。在洛阳时,我也与丽卿去扫祭她的父亲和祖父母的墓地。我们知道凡事得靠自己奋斗,但我们也知道亲人的在天之灵时时刻刻在注视我们、佑护我们。说来也巧,丽卿和庄伟正是在爸爸的忌日得到绿卡的。父亲的陵园,我以前曾下去过。独自一人,在两三丈 深的地窟里,面对阴森静穆的骨骸钵,我忽然觉得懂事多了。我意识到死者对生者的寄望。我明白了什么是骨肉之情。


骨肉之情、朋友之情、同学之情、师生之情——这正是我们这次回乡所重温到、感受到的,深深地、充裕地。谢谢你们大家了!我们将忘不了石码老家弟弟的欢迎信,和满屋的鲜花与盆栽。我们将忘不了你们盛情的、真情的接待。我们将忘不了你们送来的礼物,打来的电话。我们也不会忘记你们的祝愿、你们的嘱咐。二月五日离港回美时,我们在启德机场上与我的几个大学同学见面(左图, 击图还可放大)。其中一个已拥有几家公司、几座工厂的学姐要我知道,她刚来港时是在餐馆打工的。另一个学兄可没那么幸运:他没有公司工厂,甚至连工作也还没有。但他抢先为大家付了账。

是啊,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在奋斗;无论成功与否,我们情同手足。再次谢谢大家,并祝你们幸运!

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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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dated November 18,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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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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